高中时,读朱自清先生的《荷塘月色》,文中说:“这时候最热闹的,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”。
年轻但博学的老师便说起一场公案,说建国前就有一位读者致信朱自清,认为“蝉子夜晚是不叫的”。朱自清先生遍问同事没有听到过月夜蝉叫的,就请教昆虫学家,仍未得到确切结论,于是就告知这位读者要删掉“月夜蝉声”的句子。不料事后竟然又两次在月夜听到蝉声,于是散文集再版就没有删除“月夜蝉声”的句子,朱自清先生还专门写出文章,提及此事。即使如此,敢于怀疑大家的老师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:“朱自清听到的蝉声或者是一种幻觉吧!即使如他所讲听到了三次。我就生在农村,夏日蝉多的很,近三十年的经验告诉我:‘蝉子夜晚是不叫的’。所以说《荷塘月色》美则美矣,月夜蝉声则是一个小小瑕疵。”
此后的岁月里,夏夜有月的时候,常常会想起朱自清的《荷塘月色》。随口背诵起来,浮现在眼前的有朱自清先生笔下的荷花,“正如一粒粒的明珠,又如碧天里的星星,又如刚出浴的美人”、“微风过处,送来缕缕清香,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”;还有朱自清先生笔下的月光,“如流水一般,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”;还有那“曲曲折折”的荷塘、“隐隐约约”的远山,“田田”的叶子、“脉脉”的流水,诵着诵着,人已在诗情画意之中。许多年过去了,我也常常因为没有听到“蝉子夜晚的叫声”而为这篇文章引以为憾,直到今年的夏天。
我新搬进的一个小区里,有一个小小的种着睡莲的池塘,错落有致地楼丛里也常常看得到月亮,虽然晚上的花是闭着的,虽然无远山可望,但“田田”的叶子、“缕缕”的清香、“脉脉”的流水常常使我更真切地体会到《荷塘月色》美的意境,坐在塘心的小岛上,直到纳凉的人走完了,一个人慢慢地细细地享受着,醉着醉着。直到有一天,应该是中伏的头一天,农历六月十六日,皓月当空,月光如流水一般,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,这时候最热闹的,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。我真切地听到蝉在叫,象白天一样,此起彼伏的,绝不是幻觉,绝不是别的相像的虫子的叫声。我告诉了正在一起纳凉的同伴,告诉他们《荷塘月色》中“月夜蝉声”的公案,和他们一起听着蛙声,蝉声,看着和《荷塘月色》能够类比的许多风景,分享着美丽的夏夜给我们带来的快乐。如此三天。
后来的夜晚,我听到的就是梦呓般的蝉叫了,而且是偶尔听到的。但我很满足,因为在我的心里,已为朱自清先生的《荷塘月色》画上了完美的句号。